死蠢先生

【诗达/校园pa】落花时节的消逝与车棚里的猫

   那是个晴日的午后,日脚不用挣扎就能从云影空隙间降落,溶成一团一团懒散的光斑,瘫在学校的破烂车棚顶上。

    车棚上瘫着的除了日光还有残缺不全的几星落花。原本纯净的桃色因为凋零和萎焉有了深一块浅一块的疤,活像少女哭花的脸。

    深夜诗人远远地就看见了车棚上飞来的落花,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会饶有兴味,触景生情地吟诵一首《葬花吟》。可惜他现在心情不好,越靠近车棚越甚,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角落里那辆灰色车架,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是深夜诗人的。据他所言,他买来这辆车还不到三年,然而看起来比百年名校的车棚更有历史感,形象点说就是少年老成。

    从上帝视角俯瞰下来,老车棚是条带状的。这样的结构很合适入画。诗人每个学期的美术作业都是在这儿糊弄成的。

    现在深夜诗人正从自己画作的焦点位置走入取景框,他靠近自己的自行车,蹬开脚架,推着它走了两步,动作轻缓。

    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他急速地一转身 ,腰身剧烈的摆动带得爬满锈的车身吱呀呻吟起来。

    什么都没有,只是风吹过,把车棚上的落花被卷上半空,然后不华丽地摔落。

    他盯着那片空气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然后扶着车把手接着往前走。被揉成团扔进废纸篓的记忆又像灵现复原如初,丝丝缕缕地缠上他。

    好不容易,他就快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偏偏这时吹来了那一阵风。

    偏偏今天也是那样的午后。

    偏偏花依旧没有落尽。

    深夜诗人喜欢在车棚里画画,其实他不会速写也不懂作画。他住校,常去车棚也并不是为了取车。他只是喜欢这里不易被跫音击碎的宁静,不馥郁的樱花香气,还有不怕生的猫。

    淡黄色的,有着清澈绿色眼睛的,微微带着野生臭气的,喜欢向他撒娇的,一到春天就开始叫唤的,总在午间趴在车棚等着他来投喂的猫。

    他喜欢它,喜欢它给的热闹又并不聒噪的陪伴。每当那种薄雾般和煦的情绪从心底升腾,他就情不自禁的抚上猫的后颈,猫不理他继续吃,眼睛眯成一条得意的细线。

    时常卷来一阵微风,把猫惊得一激灵,转身想跑,又被深夜诗人笑意盈盈地裹进怀里,猫的体温是略高于人的,他把猫严严实实地捂着,像拥着抱枕,是温暖的。

    那小猫可傲着呢——深夜诗人常常觉得,它的前世一定是个贵族骑士——就在他怀里地挣扎,但是很快就无力地放弃了,任他一把一把地将自己的毛理开。他俩看着在风里翻飞的桃色花瓣入了定,夹杂蒲公英一般的猫毛。

    深夜诗人就饶有兴致,触景生情地吟起他的《葬花吟》。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朗诵的时候他总是深呼吸,想象自己暗香盈袖,结果是呛了一嘴飘飘洒洒漫山遍野的猫毛 。

    那模样傻极了,好在猫也不懂,抬起一双仰慕的绿瞳望着他,绿瞳在闪烁的阳光里亮晶晶的,好像信教的骑士凝望指引前路的圣月光。

    他,和他的猫,就这样,在令人昏昏欲睡的落花时节的午后毫无仪态无数次地醉倒在车棚的角落里。除了不合时宜的课间铃,还有迷路的花瓣,也没有谁会来打扰这两个不合群的家伙。

    这些场景现在都只是余温尚存的回忆了。深夜诗人时常后悔没有把这一切都描进速写本里,他没想到有一天想要回忆都会来不及。

    他记不清是哪一个午后了,好像也在让他们相遇的那个落花时节,那只猫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一天他并没有特别在意,照样把小鱼饼干倒在常规的路牙子上。第二天他再来这里时,小鱼饼干还在,猫依然没有来。

    同学间时常有这样的议论,有一只猫失足落进了学校池塘里,有一只猫被粗心的老师开车碾过……同学里与他相熟的不多,陌生的声音和骇人的流言让他害怕。他不知道该不该听,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否与他有关。

    他的小骑士可机灵着,出不了事儿的;他的小骑士最怕水,准会绕着池塘走;他的小骑士最烦吵吵嚷嚷,从不去人多的地方。一天天,他都这样地自我劝慰,可他的小骑士依然没有出现。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在上学日的午后去到车棚了。除非是礼拜五,譬如今天。他得去车棚,然后把他那辆破自行车推出校门,然后回家。

    他那未老先衰的自行车,一身老骨头吱呀呻吟着,抱怨着主人动作的粗重。他缓过神,心中竟然对眼前冰冷的钢筋铁骨萌生了一丝温存的歉意。

    为什么用了三年这家伙就已经锈成这副模样了呢?是因总等在阴湿的墙角养出了一身湿疹和顽疾吗?它也凋零啦,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发现它需要被珍视之前。

    像落花时节那样从不待人,兀自纷繁而逝。

    他推动自行车,车轮碾过已经落了满地的花瓣,那一层带着淡淡香气的松软的地毯,在印下一行车辙便失去了最初的美感。他踩着满地落英,脚步轻慢,微微喟叹。

    他应该把他毛茸茸的小骑士拥得更紧一些,那天午后他不该放他走。可是转念一想,似乎又像是主动挣开了他的怀抱。骑士的瞳眸中从不只有某一人,那里有星辰大海,有天尽头,有香丘。

    它在天涯,在他目之所不及的处所,也在他心里。像是擦上黑色校服正装的粉笔灰,像是毛衣上的绒团,像是沾上发梢的落花那样根本,根本,根本甩不掉。

    最不能被原谅的不是遗憾,而是遗忘。曾经拥有,并不是一无所有。

    晴日的午后,深夜诗人忘了在车棚驻足了多久。又是一阵风,吹落樱树上淡粉的花,他抬起头,拽了拽书包肩带,轻笑了一声,因为真的很美。

    虽然落花时节已行至末端,可是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如春,让他忍不住期待起下一个花季。也许他的猫依旧会趴在车棚上等他了,这又有谁能说的准呢?

    无常之外自是有常,他真实地爱着这样的生命。

————END?————

    “深夜诗人你在这儿傻愣着干什么?诗兴大发了吗?”老相的自行车车轮被踹了一脚,罪魁祸首是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鞋的主人一头灿烂的金发,手里握着几颗杏子,看沙雕一样地着看他。

    深夜诗人回头看了看那人:“你这个周末不留校自修?”

    “这周心情好,回老家看看。顺便带点儿土特产。”他扬起嘴角,秀了秀自己手里的杏子。

    “哪儿来的杏子啊,你自己在宿舍小花坛里种的?”深夜诗人接过那人递来的一颗,边走边端详。杏子上有不少疤,不少不知什么虫啃啮过的痕迹,但总得来说还算饱满新鲜。

    “学校食堂门口领的校园杏子,厉不厉害厉不厉害?像你这样不去食堂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咯。”那人连蹦带跳地已经跑到了他跟前,看着他笑,一面倒着继续走。聊着天,二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校门口。

    “没错,我吃的从来只有泡面。”深夜诗人懒洋洋地看了那人一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嘁——又是熬夜又是吃泡面,真是不健康。你被数学摧残的还不够吗,非得慢性自杀。你家那只猫活的都比你好吧。”

    深夜诗人突然看着坑洼的柏油路面入了定。

    那人愣了一愣,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关怀: “你那只长得很像我的猫——最近还好吧。”

    深夜诗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让自己的面庞沐浴在金色的光里。他转过脸,笑盈盈地看着那人。

    “你痴呆啊冲我傻笑干什么——”那人被盯得满脸通红,锤了深夜诗人一把。深夜诗人吃痛地“哎哟”一声,犹是笑着揽上那人的肩。

    “我说,它挺好。最近大概也有好好地在长胖吧。”

    “胖了好,胖了就不像我了。”

    “反倒更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说着深夜诗人掐了一把那人肉嘟嘟的脸。

    “哎哎哎你干嘛——”那人挣扎着,恼羞成怒地将他一把推开,面庞不知是因为掐痕还是暴怒而微微绯红。

    深夜诗人突然恭谨起来,拽了那人一把。一脸黑相年级主任从校门口走到人行道前,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夹着公文包匆匆穿过马路。他俩方才顾着打闹,没发觉信号灯已经变了颜色。

    “啊呀——绿灯了!快走快走我记得这个路口的绿灯好像只有二十秒……不对,是十五秒?”

    金发少年跺着脚发急,然后率先开始五十米冲刺。

    “那就快走吧,达拉。”

    沉重的书包也拖不住步履轻快的少年,他们并肩飞跑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在半途与校舍附近飞来的花瓣擦肩而过。

————FIN————

碎碎念搬到最后:群里玩儿曲拟30题的产物!因为我离题了所以加了个车棚里的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ฅ>ω<*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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